写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,是我多年的夙愿。
年春天,父亲去世,到时已整整过去十五年。
父亲出身贫寒,13岁时没有了父母,与一个六七岁的妹妹相依为命,靠贩卖火烧等小买卖维持生计。
据父亲讲,当时爷爷去世时,家里连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,亲戚邻居们都劝说,就弄个席子卷一卷埋了吧!可是我父亲坚决不同意,说老爹走一趟,再穷这最后一遭也要体面一些,最后用家里唯一的财产几亩薄地典当了出去,换了口棺材,送走了他的父亲。
等到我记事时,也就是上个世纪80年代,父亲由于有经济头脑,开始在河南安阳做生意。说是做生意,其实就是做买卖农产品的小生意。当时,安阳的一家宾馆在附近搭起一个很大的窝棚卖饭,父亲就依偎在人家窝棚的旁边贩卖自己从家乡带来的芦苇席。父亲有力气,用一辆28自行车就能驮两大卷二三十领席子,天不亮出发,花费2个小时奔波40华里到安阳。为起早赶路,往往是前一天晚上就把席子卷好捆绑到自行车上,一般都是竖起来绑到自行车后架的两侧。
晚上,父亲负责给人家饭店看窝棚,就住在窝棚里,这样自己也有了栖身之地,可以遮风避雨。有一年,我放了暑假跟随父亲去玩耍,在那里住了几天。窝棚就搭在一条臭水沟上,夏天蚊蝇很多,尽管父亲支了个破旧的蚊帐,但似乎一点用不管。由于蚊虫总是驱赶不干净,我每每好久难以入睡,但父亲由于劳累会很快进入梦乡。第二天,蚊帐里的蚊子一个个吃得饱,一拍一肚子鲜红的血。
记忆中,父亲与饭店的每个员工相处的都是那么融洽,那些叔叔阿姨们从不把父亲当作乡巴佬、土老冒而看不起,见了父亲都是老刘长,老刘短的,很亲热的样子。等到饭店收摊时,要是剩下没有卖完的东西,他们就会热情地招呼“老刘,给!”,免费拿给父亲和我吃。
父亲在安阳做生意那几年,每次回家,都不会忘记给我带回好吃的,那时印象中唯一好吃的东西就是鸡蛋糕。每当看到父亲回来,我就会跑上去,翻看那辆自行车大梁下的布兜寻找。
父亲一辈子一次没有打过我,但给我的印象却是非常严厉的。有一年冬天我10多岁,端着碗骑在炉火台上吃饭,不小心把饭碗摔了,非常紧张,正胆战心惊等待父亲发火,结果父亲倒是安慰我:“不要紧,再换个碗吧”,我顿时松了一口气。
到了上世纪90年代,我们村边新修了一条公路,带动商品经济开始活跃起来。于是我父亲看准这个商机,就从安阳做生意撤了回来,在村西头靠近公路边的杨树林里搭起个草庵,收购废品。无论春夏秋冬,还是刮风下雨,父亲住在那个三四平米两头透风的草庵里。母亲做好饭,用一个铝制的饭盒盛好让我骑车送去。夏天还好,而冬天里饭菜送过去,往往已经很凉了,父亲狼吞虎咽般吃饱就算打发一顿。
过了几年,农村条件慢慢好起来,村里有头脑的人家开始在公路边要地方盖商品房。我们家也趁着搭草庵的地盘申请了一付,盖起了五间平房。手头稍微宽裕后,我也已经长大成人并参加了工作,但是每当我星期天回家,父亲会很痛快的抽出5块钱,让我买熟肉去。因为那时在父亲的心里,凉拌猪头肉或牛肉是最好吃的、最奢侈的东西,趁我回家了可以一同享受一次。现在想起来,父亲一生吃过的最好的菜,就是五块钱的猪头肉或牛肉。
年,父亲检查出食道癌。当时,河北大地各级行政机关强力推进殡葬改革,要求人死后必须火化。由于受传统思想和风俗习惯影响,许多地方的农民普遍想不通,有抵触情绪。父亲虽没有文化,但却很开明。治疗一年后,感觉时日不多了,他就主动把我们哥仨叫到床前嘱咐:“你们都是吃公家饭的,不要为难,我死了火化就是了。”(作者刘振山)
背景:作者写于年2月。21年前的农历二月初二,农谚龙抬头的日子,这位开明的父亲辞世。这位父亲带着眷恋与不舍离开了他的亲人们,临终喊着他小儿子的乳名。而老人用他一生的勤劳与智慧为子女积攒下一些财富,即使重病在身,医院住院看病。生前把财产给子女分配好,安详地离开人世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