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轻时,看到有人少年夭折,英年早逝,总觉得那种事只是别人的事,距离自己还十分遥远。然而,五十岁一过就不一样了,不知其他人有没有这种感觉,反正我时不时会想到死亡,尤其是当身体出现某些不良征兆时,更是觉得死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。这份责任,多半要算在普及现代医学常识的头上,使得得病的人再也不可以欺人自欺。
我最近发现自己食道里似有异物,躺下的时候会感觉胸口憋闷,胀胀的,想打个嗝有时也打不出来。我怀疑自己得了食道癌。我上网查了食道癌的早期症状,感觉跟我现在的症状差不多。同时,也因为我父亲死于食道癌,我大哥死于胃癌,所以,我对自己的怀疑坚信不疑。得了这种病就得死,我对这一点也深信不疑。
那么,一个将死之人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呢?恐惧吗?不完全是,更多的是愧疚,愧疚会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去给家人带来伤害。我们一家三口,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,谁也离不开谁,如若自己真就这么走了,那他们该有多么难过啊!自己的离去,必然也会带走他们的欢乐,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罪过。
除了愧疚,悔恨也有。回想自己这一生碌碌无为,没有为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足迹,生而为人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。然而,这种情况对于一般人都差不多,这方面还不必过分苛责自己。要说最愧疚的地方在于,自己不该结婚成家,不该生孩子,不该因自己的离去让彼此牵肠挂肚。
死亡,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,这是自然规律,无人可以逃脱。然而,当你一旦得知,生命的终点将会是以一年为期,半年为期,三个月为期,一个月为期时,未免残忍。在这生命剩余为数不多的时光里,自己该干点什么、还能干点什么,这些都是必须斟酌思考的。但也只限于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,对于那些需要几年,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够完成的事,就想也不必去想了。
那么,假如说我对自己的死亡预测是真的,是准的,在接下来这一段无比珍贵的时间里,我还能干点什么呢?实事求是地讲,在好多方面,我都是个废物,偶尔喜欢写点文章吧,也写不好,如果说就连这一点都不能算是特长的话,那我就真成了一无是处了。
然而我以为,文字只不过是记录和传达信息的工具罢了,只要能够准确地纪律和传达对后来者有用的信息,那么,不管文采好不好,文笔俏不俏皮,都已经完成了它部分的使命。这就像集体食堂里的午餐,不管好不好吃,吃上也能顶一顿饭。如果把我写的东西,比作是集体食堂里的午餐,那我在这里首先要向读者朋友们道一声抱歉了,水平本来如此,我已经尽力的。
那么,我该写点什么好呢?小说,是来不及了,也许死神不会给我太久的时间。诗歌,虽然也写一点,但我自认为也写不好。日记还行。我想用文字记录下我面对死亡时的真实感受。我相信,不管再怎么见多识广的人,真正体验过死亡的活人恐怕也没有几个,就算有,每一个人的感受也应该有所不同。我只记录我自己的感受。
坦率地说,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异常状况已有一段时日了。之所以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,是因为我还抱有侥幸心理。人嘛,凡事总愿意往好处想。这一点就跟赌博汉的心态差不多,走进赌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总是赢。但今天我想通了,我今天决定要面对现实。如果真的不幸被我预测准了,我打算勇敢直面死亡。昨晚从凌晨两点以后才入睡,今天是周六,医院做检查。爱人嘛,是必须要告知的,我得让她也有一点心理准备。至于孩子嘛,年纪还小,才上大二,我想现在还没有必要一惊一乍,等到了查出结果,而且真是坏的结果,再告知他也不晚。
在尚不知结果以前,日常工作还得照常进行。我毕竟也是社会这部巨型机器中的一个零件,负有自己的使命。
下周一,下周一将要面对命运对我的审判——一场没有辩护的审判。类似对别人的审判,我见过不少,在以往的审判中,我的身份是旁听、旁观,但这次不一样了,这次坐在被告席上的人是我自己。我将会以一个模范死亡嫌疑人的身份,以平和的心态,面对任何审判结果——释放或者是死亡!
年7月25日星期六上午10:20